错杂_18_南风北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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错杂_18

  这个夏末过得稍显闲适,盛栀夏白天到郊外拍照,晚上偶尔跟着姜子柔参加乱七八糟的聚会,怼怼那些没礼貌的男生,再拒绝一堆好友申请,一天也就这么过去了。

  陆哲淮中途又要出国,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。

  每晚睡前,盛栀夏习惯性地倚着阳台围栏跟他打电话,说些有的没的,偶尔也用坏点子扰他清静,再竖起尾巴狡猾逃跑。

  有一次她模棱两可地说:“你是我很喜欢的一个......朋友。”

  听筒里,陆哲淮哼笑一声:“朋友?”

  他的声音一向好听,哪怕带了一丝电流干扰声,也总有磨人心坎的沉磁感:“如果以后我不甘心做朋友,你怎么办?”

  盛栀夏懒笑:“还能怎么办,我的人生理念是顺其自然。”

  毕竟人生路还长,人心也复杂,此时说什么都太早了。

  她已经看出来陆哲淮不是对什么都认真,只是任何事情都能轻易做好罢了。

  像有人说的,天生眼睛漂亮的人看什么都是含情脉脉的模样,与他对视就等于落入陷阱。

  陆哲淮比她年长,家世背景和成长环境也比她复杂得多,以至于他骨子里就刻有审时度势与权衡利弊的习惯,让人捉摸不透。

  跟这种人对赌,胜算微乎其微。

  哪怕她掏空整颗心,也不敌陆哲淮在总数里匀给她的一半,未来某天她总会输的。

  因此她所谓的“牢牢攥住对方”,本质还是清醒多一些。

  虽然赌注已经下了,但她不会再加筹码。

  而她不知道的是,对于陆哲淮来说,清醒的确是一件易事,但好像遇到她之后,那份清醒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成分。

  他也不明白,但心底那些情绪隐隐告诉他,自己想让她从今往后都留在他身边。

  某天凌晨,会所顶层的谈话室,周辰拍拍陈聿肩膀,说:“最近干得不错,下个月这个数——”

  他张开手掌,简单比划一下。

  陈聿点了下头,知道对方想说的不止这些。

  周辰也不废话了,开门见山:“你有个青梅,是盛禾高层的侄女?我都不知道盛家还有个姑娘。”

  陈聿面无表情道:“她很少回家,从小在别的地方长大。”

  “哦,这样,我说呢。”周辰沉吟片刻,抬眼注视对方,意味深长道,“给你提个醒,任何姑娘都行,但这一位,不行。”

  陈聿从话里总结出三个字:“别肖想”。

  于是他兀自点了点头,也留一句话:“如果那个人伤害我朋友,我不会放过他。”

  周辰顿了顿,立刻难以置信地笑起来:“你小子行了,真以为自己还是街头混子呢?再说了,人家还能让你一个小痞子盯上?妄想什么呢。”

  周辰说完挥了挥手,让他忙活自己的去。

  陈聿敛眸,迈着心不在焉的步子转身往外走,最后停在门外,发了好久的呆。

  月底那几天,盛栀夏一直关注着淞杳镇旅游官博的动态,看什么时候适合去拍蓝眼泪。

  虽然黎珣提醒过她最近可能有台风,但她不想再等,再往后延的话景色出现的概率就小了,现在正好合适。

  于是她查看天气预报,挑了天气好的那几天,定下行程计划。

  收拾行李时想起之前说的,她要带陆哲淮到岛上玩玩。/br>但她不知道陆哲淮什么时候回国,也不清楚他到底有没有空。

  不过为了之前的承诺,她还是特意把行程安排发给他,顺便贴上一个地址,是黎珣家开的小旅馆,如果他来的话可以到那里找她。

  陆哲淮没有多说什么,简单回了一个“好”。

  出发当天姜子柔去机场送她,在候机厅抱着她不肯松手,嘴里念念叨叨的。

  盛栀夏哭笑不得:“大小姐,我只是去拍个照。”

  姜子柔不知为何这么夸张,眼角还真的渗出泪来:“才待了一会儿又要走,现在是淞杳镇,以后呢,万一是非洲南极怎么办,好远啊。”

  “就算真去那么远,那也是以后的事了。”盛栀夏拍拍她后背,“我又不是不回来。”

  姜子柔吸吸鼻子,松开她,沾着泪的睫毛扑闪两下:“那你早点回来啊。”

  盛栀夏轻笑:“知道了。”

  傍晚时分,飞机在省会城市落地,盛栀夏拖着小行李箱接着坐大巴,又坐游轮,几经辗转终于上岛。

  黎珣知道她要来,也订了机票回国,但得过几天才能到,于是先让阿嬷到码头接她,把她领回家。

  夜间海岸渔灯闪烁,照耀那些起伏的礁石。

  有游客在岸上举着仙女棒拍照,盛栀夏排队下船,远远就看见阿嬷。

  阿嬷挺潮,半白的齐肩发烫了微卷,举着发亮的欢迎小牌子,一脸和蔼福态。

  之前看过照片,盛栀夏还没来得及打招呼,走近时阿嬷一眼就认出她,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:“是不是小夏呀?”

  盛栀夏微笑着问好,阿嬷乐乐呵呵接过她的行李,惊喜地打量她:“咋某囝揪水呀!”阿嬷夸她好看。

  老人家说方言说习惯了,好在盛栀夏听得懂闽语,于是一路上交流顺畅。

  旅馆离码头不算远,二人步行十分钟就到。阿嬷为她准备了一间最好的客房,为她安置好行李。

  旅馆旁边的二层小楼是黎珣自家住的地方,小院墙外开满三角梅,铝门两端贴着门神像,房内侧厅有一处神龛,散逸微沉的香火味。

  黎珣是单亲家庭,父亲嗜赌,很早就不知所踪,前些年母亲又因病去世,在那以后她就跟着阿嬷生活。

  家里还有个九岁的弟弟,叫黎琛,乖巧懂事,可惜半盲。

  好在近几年岛上旅游业发展得不错,旅馆收入日渐可观,弟弟找了更好的医生,情况也比以前好转。

  阿嬷厨艺极好,今天还特意准备了一桌子海鲜,让人眼花缭乱,盛栀夏第一反应是拍照留个纪念。

  饭桌上,阿嬷有些担忧地问起黎珣,说她前段时间总不接电话,是不是出什么事了。

  盛栀夏想起那个英国渣男,也不好说出实情,只能打哈哈:“阿嬷,没什么事的,这不是有时差吗,可能她有时候休息,来不及接。”

  闻言,阿嬷很轻地点了点头,没有再问。

  盛栀夏正给弟弟剥蟹腿,快剥好时,弟弟小心翼翼扯了扯她短袖边缘:“姐姐,我看不清你,但听你的声音,我觉得你一定很漂亮。”

  她笑了笑,继续给他剥蟹。

  吃完饭,阿嬷去旅馆跟前台店员换班,盛栀夏帮忙洗了碗,在客厅给黎琛削水果。

  黎琛看不清,但听觉和嗅觉很敏,水果递到嘴边,他闻到味道就会乖乖张嘴。

  “姐姐。”他嚼着一小块苹果,咕哝着说,“你喜欢猫咪吗?”

  盛栀夏轻声回答:“喜欢,小动物我都喜欢。”

  黎琛乖巧地坐着,虚虚看着近处,说:“之前我跟阿嬷到码头的小摊买干货,听见有小猫在叫,好像是很小很小的猫。不知道它们现在怎么样了,我没有听见大猫的声音,不知道它们到底有没有奶可以喝。”

  黎琛又说,阿嬷不喜欢猫,怕猫挠人,所以他没敢跟阿嬷提这件事。

  盛栀夏摸摸他脑袋,说,那明早姐姐陪你去看。

  黎琛很高兴,笑出一个小酒窝。

  晚上回到客房,盛栀夏洗完澡靠坐在床头研究网上的预测,看什么时候适合到海边拍照。

  之后又看了看气象新闻,如果码头真的有刚出生的流浪猫,得在台风来临前把它们移放到安全的地方才行。

  今晚久违地没给陆哲淮打电话,她给他发了个猫猫祟祟表情包,试探他到底来不来岛上。

  但陆哲淮一直没回,她给他打电话,提示用户已关机。

  有点小失落,但她也没打第二遍,理了理床单睡觉了。

  一夜无梦。

  又是一个晴天,盛栀夏早上到阿嬷家吃早餐,趁阿嬷去早市买菜的时候,盛栀夏牵着黎琛的小手去往码头。

  卖海鲜干货和本地水果的小摊已经摆上,二人经过一片略微喧闹的交易区,往更加近海的地方走。

  黎琛凭感觉找到原来那片地方,盛栀夏四下环视一圈,附近立着不少礁石,远处修有祠堂,偶尔有人进出。

  黎琛挠挠头发,说:“应该是这里的。”

  盛栀夏久违地耐下心来,牵住小弟,沿着周围仔细寻找。

  终于,在遥遥海浪声里,盛栀夏听见了猫叫。

  那是一种有气无力的、仿佛饥饿许久的叫声,带着一丝凄然。

  黎琛立刻停下脚步,转身指了个方向:“是那里!”

  盛栀夏牵着他快步走过去,果然,在码头石砌的栈桥和礁石夹缝里,有一群刚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猫。

  一共四只,眼睛都没睁开,小老鼠一样,颤抖地缩在角落。

  大猫不知道去哪了,它们看上去已经饿了很久。

  隔着快一米的距离,黎琛蹲下来,循着声音来的方向伸出手,在海风里虚探着,担忧地问:“姐姐,你看见了吗?”

  “嗯,我看见了。”盛栀夏看着这群无助的小家伙,眉头微微拧起。

  没有大猫庇护,它们迟早死在这儿。

  如果在这里有自己的家,这群猫她估计就带回去喂着了。

  但现在不行,阿嬷不喜欢猫,不能把它们带回家,旅馆门前也贴着不允许携带宠物的公告,她更不能把它们带到旅馆。

  得想想办法,看当地有没有流浪动物救助所,实在不行就联系祠堂负责人,勉强安置它们一段时间。

  盛栀夏先把黎琛送回家,自己抓紧时间到超市买了点羊奶,弄个小碗回去喂猫。

  海风习习,她蹲在栈桥边沿看着它们喝奶,时不时要提着脖子给它们一只只拎起来,不然噗通一下掉进碗里。

  不知道大猫是出去找吃的了,还是真的不在了,如果给它们挪窝,大猫回来找不到孩子怎么办。

  盛栀夏纠结半晌,最终还是打算先把它们留在这里,喂饱了明天再来看看。

  傍晚吃饭,黎琛一直在戳碗里的米,小表情垮垮的。

  盛栀夏在他耳边小声安慰,没事的,姐姐会想办法。

  阿嬷看出这小孩儿不开心,问他怎么了。

  盛栀夏借机试探:“阿嬷,如果有几只猫要住进家里,您会同意吗?”

  “啊?”阿嬷震惊地摆摆手,“卟可能,哇喽系!”

  ——不可能,我最讨厌猫。

  盛栀夏暗自叹了口气,没有再问。

  晚上回到客房,她看着飘窗外的树影,觉得今晚的风刮得越来越大。

  台风前必然会下暴雨,突如其来,虽然天气预报说昨天会下,但一天过去了也没见着一片乌云。

  不知道今晚会不会下雨。

  盛栀夏在窗前踱步,想给陆哲淮打个电话,但他关机。

  于是她在网上搜索淞杳镇的流浪动物救助所,想找一个联系方式。

  时间很快过去,突然一个闪电照亮半空,窗外风卷树摇。

  盛栀夏一时微怔,即刻拿上雨伞匆匆出门,赶往码头。

  旅馆柜台的大姐看见她冲下楼梯往外跑,立刻出声:“阿妹你去哪?要来台风了!”

  盛栀夏步履不停,大声回应:“没事儿,我一会儿就回!”

  雨还未下,但路上已经掀起树叶沙尘,扰得人睁不开眼。

  二十四小时通行的船航下了暂停通告,陆哲淮正好赶上暂停前的最后一班,迎着风浪上岛。

  他到达旅馆的时候,盛栀夏的电话没能打通。

  前台大姐正在焦急地关门,见了他,又把玻璃门开开:“住宿吗?快进来快进来!”

  陆哲淮沉着脸将手机放回口袋,拎着行李箱进去,问对方:“您好,请问小夏在这儿么?”

  大姐面露难色:“你说那个姓盛的阿妹?哎哟,刚刚阿嬷还打电话来讲咧,提醒她不要出门,但她已经跑出去了,电话也不接!”

  陆哲淮顿时拧起眉,声线沉冷:“那她跑哪儿去了?”

  “不知道呀!”大姐快速思考,“哦!她好像喜欢拍照,说是过来拍蓝眼泪的,会不会去海边了?”

  陆哲淮神情一凝,放下行李箱转身冲出大门。

  暴雨已至,排水口周围满是旋涡,广告牌发出摇摇欲坠的声音,路边一排电动车被吹得四仰八翻,嘈杂笛声高低起伏。

  陆哲淮一刻不停地在雨中奔跑,衬衫湿透。

  路边树木被狂风吹断枝叶,码头风浪不止,盛栀夏把小猫护在三折伞里,逆风狂奔。

  雨水模糊视线,在一根粗枝从空中砸落下来时,她肩膀一痛,整个人摔在地上,膝盖痛得钻心。

  衣服都湿了,浑身又冷又沉,她咬唇闭了闭眼,抱着怀里奄奄一息的生命艰难站起来。

  ——“小夏!”

  …

  ——“盛栀夏!回答我!”

  盛栀夏以为自己幻听,忍着雨水的刺痛睁开眼,在摇晃的视线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
  一个时刻体面俊朗,时刻让人感觉疏远的身影,此刻浑身湿透,满眼焦灼。

  彼此的视线在暴雨中交汇的一瞬间,她的心脏收获至今以来唯一一次,最为强烈的颤动。

  她的膝盖正在流血,但她感觉不到痛,连听觉都有些下降,唯一清晰的只有视野中向她奔来的人。

  他湿透的白衬衫,在那年的台风天给她留下无法替代的记忆。

  像一种莫名的羁绊,好像从今往后,再难将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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